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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小荣:中国文旅“新业态”的迷思与焦虑

来源:欧宝下载    发布时间:2025-04-29 10:10:34

  以城市酒店的设计和运营风格,来改造和经营乡村的院落,酒店就变成了民宿新业态。

  把街边餐馆的早茶,移到流动的观光巴士上,让游客在观景中享受美食,就成为一种“美食巴士”新业态。

  把剧场的演艺搬到露天,叫大型实景演艺,在机场建一个文博馆,在寺院里开一家咖啡馆,在沙滩上开一家露天火锅店……就是新业态。

  一场民间运动会、一道市井美食、一种在地生活方式、一次体育赛事……在新媒体平台上意外走红,成为顶流爆款,引发全民追捧,就会在一夜之间被封为“新业态”。

  “新业态”和“新场景”,是当下中国文旅叙事的两个高频词,在某一些程度上,二者已经替代了文旅资源、景区和产品“三位一体”的旧叙事,成为新时代文旅的“元叙事”(所谓“元叙事”就是指那些已被定性,具有根本地位的术语和符号,大家形成共识,张口就来,无需多余的解释)。

  “刷新”,本是移动传媒时代的一种浏览方式,但却成为“网购时代”人们生活方式的隐喻。

  “刷新”不仅是移动新媒体时代消费者的精神信仰,也造成旅游目的地和供给方的短缺焦虑——没有新业态和新场景,就不足以搞文旅;不谈新业态和新场景,就不足以谈文旅。

  消费者期待新,供给端创造新;消费者要说明,供给端就贡献什么。一切都以“新”的名义,被创造出来,被建构起来,被拓展开来,被重新定义。人们迫不及待地从平庸、平凡的生活着挣脱出来,投身于消费主义的海洋,汲取新体验和新养分,以频繁地“刷新生活”。

  而当“新”脱离在地资源的支撑,挣开传统模式的藩篱,可以无中生有地被创造、被发明、被建构时,就成为一个“意识幽灵”,每个旅游目的地城市,既看到文旅前景的无限潜能,又陷于急速液态化、碎片化、即时化的流变旋涡,患上了“求新”的焦虑症。

  顾名思义,“新业态”是相对于“旧业态”而言的。理解“文旅新业态”,就必须先理解何为“文旅旧业态”。

  传统文旅从供给端来思考,将旅游人为地划分为“观光旅游”“休闲旅游”和“度假旅游”,并以人为构建“景区”“休闲区”“度假区”的方式,形成具有观光、休闲、度假功能类型的空间供给场域。

  但从消费端来看,游客选择出游时,并非要对观光、休闲、度假的功能做出非此即彼的严格区分,更多地是一种界限模糊的杂糅、复合型的研判。

  但不管是哪种类型的空间场域,“景观”都是第一要素,“观景”都是第一体验,也是旅游的“第一性原理”。

  因此,旅游的“旧业态”主要是围绕资源主导型的“景观营造”和满足“观景体验”的消费需求,来建构产业形态。也就是说,“旧业态”供给必须“可观有景”,旧业态体验必须“有景可观”。

  “新”首先是个时序概念,以前没有过的,现在及未来有了,才能叫“新”。文旅“新业态”,即在新时期、新时代、新市场、新消费中出现了新的产业形态。

  从供给端来看,新业态即依附于旧业态“可观有景”之中;从消费端来看,新业态亦可衍生于旧消费的“有景可观”之外。

  新业态即不局限于“景区”,也逐渐消弭了传统旅游、休闲、度假的空间场域边界,尤其是随着文旅跟其他产业深层次地融合发展,甚至连产业的边界也慢慢变得模糊,市场消费端“一切皆可玩,一切皆文旅”的价值取向,构建起一个“无边界,泛文旅”的广域、全域的新空间,也催生出一个“文旅+百业,百业+文旅”的多面向融合发展的新供需关系。

  综合来看,“新业态”的发明,有赖于以下六个方面:一是新市场端的多元消费选择;二是供给端的多业态创新融合;三是创意时代的新场景营造;四是新科技时代的技术加持;五是新世代年轻客群的发自创造;六是新社会化媒体时代的传播放大。

  由此,我们得知,文旅“新业态”有六大特征:新消费、新融合、新场景、新技术、新世代、新媒体。

  如果说“旧业态”是以先天的优质资源为导向的,那么“新业态”就是以新消费取向为导向的;如果说“旧业态”是以单一景区为支撑的,那么“新业态”就是以多元产品为支撑的;如果说“旧业态”是以视觉景观为核心吸引物的,那么“新业态”就是以创意化场景为吸引力的;如果说“旧业态”是固化静态的被围观,那么“新业态”就是技术赋能的沉浸式体验;如果说“旧业态”是目的地主体有什么就吆喝什么的贩卖,那么“新业态”就是新媒体语境下被重新发现和定义。

  我们还不难发现,“旧业态”是封闭的空间竞争,“新业态”是开放的时间竞争;“旧业态”是工具型供给,“新业态”是价值型重塑;“旧业态”是卖的是景观价值,而“新业态”卖的是体验价值;“旧业态”依赖于功能型的双向满足,“新业态”更强调技术型的协同共生;“旧业态”是旅游部门单一的管控,而“新业态”是跨部门、多部门的融合变通。

  文旅“新业态”即在以上特征多维加持的优化重组、混搭融合下,产生的新型产品形态,构建起具有“要素独立,一枝独秀”特征的新产业形态。

  而这种“优化重组、混搭融合”,有赖于“文旅+百业,百业+文旅”的开放协同、双向奔赴、融合共生。

  在业态的划分和定义层面,也派生出资源主导型,比如文化遗址游、现代田园游、工业研学游等业态;产品主导型,比如单品爆款美食、网红书店、野奢民宿等业态;创意主导型,比如爆款文创、精品演艺、文博展演等业态;体验主导型,City walk、旅拍、音乐节等业态;技术主导型,比如沉浸式空间、虚拟体验等业态;功能主导型,比如研学、康养、手工艺等业态;技能主导型,比如登山、滑雪、探险等业态;事件主导型,比如偶发事件带来的短期争相体验等业态。“新业态”也根据其特质不同,呈现出不同的属性。

  正如“诸子百家”数得着的也不过“九流十家”,“文旅+百业”和“百业+文旅”,也是个“概说”,不会真正达到“百业”。

  更多地是从文旅产业紧密相关的农业(包括牧渔林业)、工业、商业、交通、演艺、体育、教育、医疗、文博、科技、金融、文艺(包括影视、动漫、文学等)等产业的融合衍生的新业态。

  然而,我们如果不苛求于“新”的业态叙事,就会发现,万变不离其宗,虽然当下的文旅新业态“乱花渐欲迷人眼”,但也有基本的规律,即从传统的“吃住行游购娱”的基础要素上,向“商养学,闲情奇,演拍智”等产品和业态拓展渗透。

  形态包括基本的空间形态、功能属性、运营模式等“物体系”;情态包括体验情景、情绪价值和情感获得的“在场感”;生态则包括服务体系、综合保障和内外联动等“畅达性”。

  我们应该警惕文旅“新业态”叙事中的各种标新立异。正如威尔·杜兰特在《哲学的故事》一书中,评价何为“真理”——

  “真理常常换装(如同每位举止端庄的妇人),但在每一套新装之下,她的本质从未改变。”

  回到本质,文旅业态还是立足本地特色和市场优势,围绕优势产品形态,来构建体验情态和服务生态体系,而不是舍本逐末,刻意复制五花八门的各种所谓新业态。

  不知道这样说,会不会缓解一下当下旅游目的地管理部门和经营主体的“新业态焦虑”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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